當悲憤的吶喊過後,當喧譁的媒體閃光燈之後,

她們,常常

在午夜夢迴的驚嚇中醒來,在擔憂旁人的眼光與耳語中噤默,

忍受著年輕時早已被折磨了一身的病痛中,

一切,都在那青春歲月的深深遺憾裡……

 身心治療工作坊─藝術治療04 (2)  

 阿嬤說:「我的一生,好像在那時候就沒有了。」這麼大的傷害和遺憾要去面對有多不容易,面對、原諒就能夠了嗎?看阿嬤們在工作坊中,每每訴說這些經歷時,還是難忍悲傷的頻頻拭淚,好難想像這超過一甲子的歲月裡,她們又是如何度過?

 

 對阿嬤們來說,那些傷痛是確實的,那些遺憾是肯定的,遺留下的殘缺或病痛時時點醒著那樣的歲月,社會的氛圍常使她們感到自卑、羞愧與罪惡,噤聲吞忍的長期情緒壓抑讓她們心裡有著深深的烙印,她們背負著歷史的傷痛。諮商師洪素珍在長期的陪伴之後如此說:「接受這個遺憾是很困難的……。憤怒更深的裡面往往是悲傷及很深的失落。」然而,她們卻在承受著這些傷痛的日子裡,仍用著更厚實的生命力去面對那複雜糾結的人生感受。

 

面對一輩子的遺憾,

她們仍不吝給予,

愛與關懷是她們生命的另一份擁有,

她們選擇勇敢,

謙卑、平實、堅定的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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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照顧工作坊」是婦援會為了照顧身心受創的前台籍慰安婦所創辦的一個支持性團體,希望透過藝術、戲劇、瑜珈、攝影與對談,讓阿嬤重新面對生命的陰影與傷痛,也找到情緒的出口和支持,在獲得同伴的情誼與基金會代表社會的關懷後,可以讓阿嬤們在晚年生活中感受更多的愛與關懷。

 

   工作坊自1997年開始,以每年定期舉辦數次,兩天一夜的方式進行,工作坊一辦就是16年,在去年(2012)畫下了句點。阿嬤們在工作坊中開懷的笑、悲傷的哭泣、傾訴過往,因為能夠被同理且接納,在專業老師的帶領下,她們常常是一起哭一起笑,多了支持、理解與關懷的感受後,希望能給予阿嬤們多一些能量繼續回到日常。

    當生命是一場不斷想逃避與面對的拔河時,要面對這些有多不容易,這麼長時間的工作坊就像阿嬤們長期的與自己的拔河。希望阿嬤晚年還能看到那值得被關愛與疼惜的自己,以及擁有快樂與美麗的權利與能力。片中,我們從阿嬤的悲喜怒樂中,卻看見更多溫暖的匯聚,是那股單純與熱情的生命力才得以延續,是生命的正面能量讓這些聚集,在我們給予的同時卻獲得更多,謝謝阿嬤們讓我們看見,在我們的生活中有這麼一群勇敢又堅強的女性。

 

    未命名 (2)  

 

 

阿嬤們的積極參與以及許多人的參與陪伴,讓這個工作坊持續了十六個年頭。

 

     20041105心理治療工作坊 沈君帆攝影 (1)  

 柴洋子:台灣日軍性暴力倖存者支持團體志工,曾多次往返台灣和阿嬤有近身的接觸,更與阿嬤們建立了長年的友誼。

 

    真的很不思議呢。我真的完全聽不懂台語,所以一直都是用感受,總之用眼去看,然後用耳朵聆聽,去理解現在在做些什麼,雖然語言不通,但並不會因此感到很困擾或是很討厭、疲憊。恩,阿嬤即便是坐著輪椅,也因為很想要參加所以來參加的這種的想法我覺得很開心。由此可見,阿嬤們的工作坊是讓阿嬤們會想要來參加的活動。

 

   這幾年的工作坊當中,在大家的面前將這些部分釋放出來,會很期待見到大家,然後把自己的事情跟大家分享。我認為有辦法製造這種阿嬤們可以表達的機會是因為有婦援會以及台灣社會的支持,如果是單獨的阿嬤的話大概阿嬤們就得一直獨自默默的生活著,可能就沒辦法變得像現在這麼堅強了吧。

 

   我們來台灣這麼多次,去見阿嬤這麼多次,阿嬤真的變得非常的堅強。阿嬤變成可以表達出「我們沒有必要感到羞恥」這樣堅強的女性了。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是個逐漸在成長的、很了不起的人。

 

淺井:台灣日軍性暴力倖存者支持團體志工,總是溫暖又大方地對待阿嬤們,因為多次的接觸,秀妹阿嬤認了淺井為乾女兒,為這段情誼更添一筆佳話。

   

    如果要說阿嬤們最大的變化的話,那應該是在遇到我們之前就有的,因為台灣的阿嬤有婦援會帶阿嬤們做團體心理治療,我覺得這對阿嬤們的影響是很大的。阿嬤們的開朗或是對於自我的肯定,還有對人的體貼,這些在其他國家的阿嬤身上也看得到,但是台灣的阿嬤們很開朗這件事我想是讓阿嬤們聚在一起做團體心理治療以及婦援會所做的努力,這影響真的很大。

 

 

New Project (2)

 

 

  麗芳:婦女救援基金會社工,投入前台籍慰安婦的照顧工作已八年,由於耐心與誠懇地對待,後期成了阿嬤們很信賴的好朋友。

 

    

    我覺得從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慰安婦議題爆發,其實這中間經過了四五十年,那其實她們對慰安婦只有一種想法,就是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這是不可以對外說出的事情。可是經過這幾年,我覺得我看到很多人的改變,我覺得她們在這個團體裡面,她們得到了支持、得到了情緒宣洩,讓她們也重新看待的另一種力量。那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她們過去的創傷,有了一個新的思維去處理她們過去的創傷,而不再只是隱忍,她們可以去說。

 

    我覺得她們本身的特質已經有很大的復原力量,因為如果她們本身沒有復原力的話,其實她們很難從慰安婦的經驗中走過來,然後再走過戰爭、再回來台灣,然後一路到了慰安婦議題被人家發現。我覺得她們加入基金會,然後有了這個工作坊之後,又給了她們另外一種不同的力量讓她們可以去復原。……我相信經過這麼多的過程,然後很多老師的一些方式在帶她們去看她們過去的經驗,我相信她們現在是可以跟她們的過去的創傷可以和平共處的。

 

    另外一個部份是她們也豐富了我的情感,其實跟她們在一起之後,反而我能變得比較主動,也變得比較活潑,因為她們對我有所回應,所以相對地她們也在我的整個感情上面有了很大的影響,反而因為長時間這樣,我很自然地跟她們產生了很親密的一些感情的交流。

 

 

身體

  洪素珍:台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專長為心理創傷治療、性侵害議題、家庭暴力議題、 戲劇治療,透過戲劇、肢體表達、創作等方式,2004年開始長期於工作坊中帶領阿嬤重新認識自己。

 

 

與身體的對話 

    對我而言,工作坊的其中一個目標,就是幫助她們可以不只是用語言說,而是可以用身體去說她們身體的不舒服,或者是身體的美好,欣賞自己的身體,就是可以專注在原來我有一個身體,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這個部份。

 

    我希望讓阿嬤透過跟自己的身體道謝看到更多方面的自已。身體的面向很多,生命何嘗不是?除了受創的段落,還有健康的面向。另外,我也試圖透過這樣的活動過程提醒阿嬤,身體很值得珍惜和驕傲的,它帶領我們順利渡過每分每秒的日子。更重要的是,我們對自已的身體有相當程度的掌控權,我們可以透過手決定要穿上什麼衣服?決定餵自已吃什麼東西?人生並不是完全由命定而被動的。

 

    不論戲劇治療,或是表達性藝術治療,創作的過程往往比成品重要。所以創作身體圖時,鼓勵阿嬤把想法大膽表達出來很重要,這對於觀察她們拼貼身體圖的過程會更有有意義。希望她們都能以為身體圖裝扮的方式進行內在自我對話。而靠著不同媒材的使用,可以表達出來語言可能難以達到的感受,以及對自已的疼惜、欣賞。

阿嬤與《阿嬤》 (2)

 

    親手為自已身體圖裝扮在心理的意義上,代表著「我可以為自已做一些事」、「我有能力為自已做選擇」。整個活動都圍著「讓阿嬤們經驗到自我充權的歷程」的核心觀念環繞。有行動不便拄著拐杖的阿嬤儘管雙手不甚聽取使喚,但還是顫抖堅持拿起自己選擇布頭和彩色紙拼圖。她一點都不因嫌麻煩而放棄,我可以感覺到她和自已作品間有很大的互相吸引力,她是那麼地願意去靠近自已。然後我看到許多阿嬤完成身體圖時心滿意足的眼神十分動人。她們會專注地看著圖,微笑含首示意著:「好!我完成了!」

 

    此外,阿嬤們在裝扮身體圖時,雖然描繪所本是現在的身體;但是拼貼的過程所呈現出來的,卻都是青春時候的自已。阿嬤們透過身體圖幽幽地述說著失落的、難以言喻的歲月,和戲劇出現相同的訊息。那是有關年少的遺憾,是一段需要被重新關心的歲月。 

 

    通常,我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其實就是跟過去對話,就是用各式各樣不同的方式來跟過去對話,那青春少女其實也是,就是那個整幅圖做完之後,其實她會有一個對話的過程,那就會像角色扮演一樣。在這樣的一個過程,其實我們的目的有兩個,一個目的是可以讓好多的遺憾有機會被說出來,當說出來時,其實所有的人都是一個見證,見證其實這段青春少女的時期是有很深的傷害跟遺憾;那第二個目的是希望可以幫助阿嬤們去體會,創傷不等於她的青春少女的全部,不等於她的一生,她的一生除了創傷的這個遺憾跟經驗之外,其實她還有其他的部份,所以對話才會變得那麼重要。

 

接納與感受

 

    在創傷復原的這個部份,一個部份是自己對這個傷害的接納度,以及是不是可以承受這樣的遺憾,那是自己對自己的接納;另一部份其實是來自於這個環境對於這個人的接納,那尤其是這一群阿嬤,其實她們是活在一個比較不是女性自主的一個年代,所以要自我接納,其實是要立基在她的家人是不是接納她?這個環境是不是接納她?社會是不是接納她? 

 

    那我會覺得在陪伴這些阿嬤們的過程,我感覺在這個工作坊她們也可以感受到是一個愛的感覺,或者用另一種說法,是慈悲吧,就是她們可以在這樣子的一個工作坊裡面可以感覺到她們被接納,然後這種愛不是想要佔有什麼,她們可以經驗到她們是可以被理解的、她們是可以被接納的。

 

反思與學習

 

    阿嬤的確教了我很多,有個人性的也有專業上面的一些思考。讓我重新思考「創傷復原」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它有沒有可能真的可以走到書上所講的最後的「原諒自己、原諒天、原諒地」,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思考歷程。同時也促使我再更深入思考如何轉化我的專業到更能夠貼近被我服務的人。

 

    在個人方面我也獲得許多,特別是感謝。在與她們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讓我真的經驗到什麼叫做「歲月的有限」,我也感謝這樣子的親眼見到年歲、我感謝年歲的智慧,因為年歲代表有限制,而在這個有限裡面,我覺得我就更會在年歲的面前更感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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